身居平凡，常常忽视了身边的伟大。近年来，广元创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呼声再起，很多人质疑――凭啥？我说就凭穿越广元城区的嘉陵江近15公里的江岸峭壁上的“三宝”：1961年国务院确定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千佛崖、皇泽寺，1956年省政府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、2006年升格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观音岩。

    全国以“千佛”命名并真有众多佛像集萃的所在很多，但都不及千佛崖的盛名。原因是在文物的数量、级别、历史跨度等方面拉开了差距。时间上，造像始于北魏，完成于唐、宋，续建至清，迄今已逾1500年；数量上，清咸丰年间“全崖造像数为一万七千有奇”，现今尚有7000多躯；级别上，1961年即被国务院公布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也因为如此，虽然都与摩崖石刻佛像有关，江东的千佛崖风彩盖过其他“二宝”。

    千佛崖是一本厚重、深邃、立体的书，对他的学习只能从点滴开始。

边有水

   景区牌坊恢复了明朝陕西按察使来天球题刻“千佛”，字去山并非错字。导游解释，一者古时二字互通，二者字题于山岩已有山，不写山字是聪慧的表现。除此之外，似乎还应增加一种解释：《说文句读》称，“崖，岸。高边也。…此云高边，崖则水之边而峭高者也。”《辞海》也说，是指水边耸立的地方。千佛崖不正是处于这样的形胜之地么？

    面江背山，选址于“水之边而峭高”处，是古代石窟寺开凿的普遍选择。据说其目的除便于生活用水外，还有宗教方面的考虑，即出于僧人禅观的需要。

苦难信仰

   地方史记载，千佛崖摩崖石刻造像始于北魏晚期。此时的广元也因分崩离析的政权之间刀光血影无休止的倾轧，而无法成为净土。位于南北政权三角地带的广元地区，晋末为晋寿县地，十六国时成汉占领达46年之久，南朝宋、齐时为梁州所辖，梁时改为晋寿郡治，两度被西魏占领，先后改为西益州和利州，接着成为北周属地。除了政权更迭频繁带来战乱人祸，气候异常，山崩、地陷、地裂、地震、水灾等重大天灾也连续不断。

    全国人民日子都极不好过的这个时期，却是中国佛教传播和开窟造像的兴盛期。

    苦难往往是信仰的源泉。在战乱、恐惧与苦难中，佛教成为人们寻求解脱的诺亚方舟。而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，也采取了利用佛教与政治结盟的态度，支持佛教信仰。佛教为此在这一时期绽放出了灿烂的花朵。

    佛应该是幸福的化身，因为没有不带笑容的佛像。佛是善良的，他以慈悲为怀，也为此“软弱可欺”。封建时代历史上著名的“三武一宗”灭佛运动，惊世骇俗。在骄横一时的君主眼中不算什么的石头，却被芸芸众生视为有生命的躯体，即时破碎不堪，也以祭祀之礼予以庄重瘗埋。

为国捐躯

    “天意难违”的灭佛运动中，千佛崖也无法置身度外。现存的七千余尊大小佛像中，大多有损毁，除了自然风化，缺头断臂者多系四次运动所为。今人不谙实情，多把账算给“文革”。事实上，运动之后，毁损多为觊觎文物的盗窃者所为。作为国宝级文物，“文革”期间免受冲击。当然，不受保护的“四旧”厄运难免。苍溪县石马镇千佛村的“千佛岩”上的佛像，悉数被铲除，如今只能依稀看到人形痕迹。

    四次运动中没有遭受灭顶之灾的千佛崖，却在现代遭受了一场“浩劫”：民国修建川陕公路，石佛损毁大半。

    翻开民国四川公路史，川陕公路的建设充溢着慷慨悲壮的色彩。1934年开始，国民党总裁蒋介石先生前所未有地重视起了四川的公路建设。年初，令川、黔、湘、鄂、陕五省，限半年内完成五省联络公路。1935年3月，下令对四川已成公路彻底整修，并以成渝路为重点以利“剿共”。川陕公路建设纳入《四川“剿匪”公路建设计划图、表》。6月，令速修南充至广元神仙驿公路。9月，令川陕、川湘、川甘、川滇、川鄂、川康各路赶修务于次年4月前全部完工。

    最高统治者频频指令川陕公路加快建设，折射出时局的风云变幻。民族危亡之际，当局将头等大事从“剿共”调整到“御辱”上来，把四川建设成为战略大后方和战时政治、文化中心成为既定国策。1935年3月4日，蒋介石在重庆演讲《四川应作复兴民族之根据地》；10月6日，蒋介石出席国民党四川省党部活动，发表《建设新四川之要道》的训话，称“四川是中国的首省，天然是复兴民族的最好根据地”。两天后，又在成都行辕对四川各高级将领发表《四川治乱为国家兴亡的关键》的讲演，指出，“今后的外患，一定日益严重，只要我们四川能够稳定，国家必可复兴！”

    烽烟滚滚，胡骑啾啾。1935年9月，川陕公路全线动工。由于成绵段已有旧路，整理工程在1936年2月即告完工。新修、险陡的绵阳至七盘关段，成为重难点。100多公里长的工地上，10多万民工日夜鏖战，1936年6月基本竣工。

    国难当头，千佛崖的劫难无可避免！受当时的技术、物力、时间所限，无法实现避让千佛崖的替代线路。

民国时期的档案非常残缺，我们无从查询了解当时公路建设有关千佛崖的施工方案、有无善后措施等。千佛崖终究因炸岩修路，损毁石刻造像近万尊，其中不乏大量北魏、隋唐时期的珍品！

    炸毁的那一刻，通车的那一刻，我相信有很多的泪水滂沱。那是在内忧深重、外患眈眈的非常之时，一个民族的悲怆与刚毅之泪。

    旌旗猎猎，车轮滚滚，千千万万热血儿女从这里经过，共赴国难；华北沦陷，故宫南迁，7000多箱文物翻越秦岭进入四川，经这里到成都，最后来到峨眉山下……

    在灾后重建中，景区陆续在地下发掘出瘗埋的残损石佛，在嘉陵江河床里也打捞起了少量佛像及石碑。任凭岁月腐蚀，在那些仅有模糊轮廓的面庞上依然能够感受到微笑、慈悲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