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州:“学习强国”四川学习平台刊登达州民革党员“强国征文”《父亲的木旋车》 - 四川民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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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达州:“学习强国”四川学习平台刊登达州民革党员“强国征文”《父亲的木旋车》
  • 来源:民革达州市委会      作者:侯卓军      日期:2022-07-06      编辑:达州民革      点击:2403
  • 今年3月以来,“学习强国”以“我家的‘人世间’故事”为主题,面向全社会开展征文活动。达州民革党员、通川区凤西街道办干部侯卓军以《父亲的木旋车》为题,从独特的视角讲述普通中国家庭的奋斗故事,从细微处着笔表达中国人身上温暖、积极、向善的精神力量,7月5日,“学习强国”四川学习平台在“强国征文”专栏刊登这篇文章。



    《父亲的木旋车》

    ——转自“学习强国”平台


    人世间,总有些人和事潜藏在血脉里,挥之不去,历历在目。

    1980年自我记事开始,父亲白天总是坐在木旋车上劳作,身边常常跟着一个小跟班仰视着他。

    记忆里,父亲坐在木旋车上,压得光光的木扁担两头高高翘起。他光着膀子,身体向前弯成一个大写的C字,用腹肌抵在木耙上,双手一会儿握着大平刀,一会儿换成削尖刀,一会儿又换成了勾耳弯刀,不停地在木耙杆上来回地划拉着,两只脚像踩自行车一样上下翻飞,木旋车便随着他有规律收缩的两颊肌肉“呼噜呼噜”地转起来。车刀经过处,一块新亮的影团在木坯上追着车刀游走。

    父亲用上大平刀做木旋时,“咝”,一条又宽又长打着转儿飞舞的木飘带应声向右飞出,稚嫩的我赶忙伸手去接,可总是接不着,看到地上的木飘带,笨手笨脚地跑过去轻轻捡起,小心翼翼地捧着,端详着,活像放映员正在检查胶片,心里充满成就感。有时,我会把它顶上鼻梁横在眼前,昂起头,用余光瞟眼鼻间的缝看路,透过那条缝,看到有光亮穿射进来,再大胆地向前走几步,心里突然有看穿一切的快感……

    图为作者复原制作的羊角木旋车模型

    晚饭前,父亲收工了。他将车台上打理干净,抽出挂在“羊角”上的小油瓶内一头扎开了花的竹签,沾上菜籽油给车芯擦上,然后飞快地踩踏板,车芯转动的声音越来越轻,空气里的油香却越来越浓,飘得满屋都是。

    晚饭过后,父母要合力准备明天用的新原料。准备原料是要动锯动斧又动锤的,父亲便在家里点上两盏柴油灯。一盏在左,一盏在右。柴油灯在昏黄中拖着长长的尾巴,一跳一跳地照亮着屋子。

    先是锯木头。父亲把一大根圆木放到两只木马上,他右脚踩在圆木上,右手握锯,左手拿着一根木棍比靠,然后用左手的大拇指甲垫着锯齿开锯了。母亲则坐在父亲对面的地上拉。每拉一次,那锯就向下陷上一截。

    看别人干活总是那样地轻松而没趣。不多时,我的注意力就停留在家里的两盏柴油灯上,那柴油灯造的灯花特别好看。定睛细看,可以看到灯花一点点长大,像小果蝇的眼睛。灯花长大了,一会儿红亮发白,灯光一晃,它又变黑,油灯便不怎么亮。我捡起地上的小木楂学着父亲样儿抹灯花。轻轻一挑,一颗最大的灯花掉落下来。油灯跳了跳,打起了精神。屋里更亮了,父母劳作的影子在墙上跳动得更加显眼。

    每当父母围着木旋机加班最多时,家里的变化也就最明显。父母开山修房便成了家乡的轰动事。家乡七孔子一大批手艺人,都迎着改革开放的浪潮赶着父母的脚步买东西、修房子。一间房两间房,土木房子变成了砖瓦房,大院子变成了单独户。

    图为98年作者参加工作时父亲赠送的笔筒

    一天,父亲收工时送给我一件小礼物,一个呆头呆脑的小木伞。只见父亲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木伞把儿,伞尖头顶在木台上,轻轻地两指一搓,小东西便滴溜溜地转起来。我和弟弟都看傻了眼。

    “拿去耍。”父亲说着递给了我们。

    我带着弟弟在新房的水泥地面上鼓捣了起来。我俩一人玩一次,弟弟先来(这是父亲给我定的规矩)。弟弟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见成效,只得狠狠地甩给我。我拿着小木伞先不松手来回空转一会儿,然后学着父亲的样子使劲一搓,小木伞便酒醉似地转了起来。一段时间后,弟弟达到了我的初始级别,我已能将小木伞倒立着转了。和往常一样,很快我俩就在院子里惹得一阵骚动。然后,大大小小的玩伴儿便吵着家长要,父亲便抽空多做了些送给大家,直到人人手里都有一只。无意间,我受过年看“车车灯”的启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:车车儿。

    这样的惊喜和趣事时常发生。只要父亲从城里卖货回来,他都会将城里孩子的玩意儿给我们车出来。木鼓、木线滚、陀螺、咬牙棒、小木珠……只要是圆的玩具,想要什么都行。

    上小学时,我有能力爬上车,晃晃地站在一头用绳绕吊在车芯的踏板上。车芯的铁箍、羊角挡板上的蜂窝、缺了八齿的九齿木耙第一次呈现在我的眼前,想不明白的是这些东西是怎样工作的。父亲怕小孩翻经(家乡人将外行操弄内行的行当叫做翻经),将使用的斧、刀、锥、锤、钻都整齐地放在更远的竹篮里。父亲很快回来,把在脚踏上犹如杂耍一样晃荡的我抓下木旋车。

    就这样,我的杂耍片段演了好几年。上中学了,我才能顺利地将光光的扁担顺在屁股底下,左手轻托在木料下,深吸一口气,身体舒展后向下一沉,木扁担向下颤了颤,右手抡起的斧子刃口向内,经腋下在肚前划了个大圆,斧头狠狠地撞在车芯前的木料上。我一边撞一边踩着踏板。在打实不打虚的技巧指引下,木料在车芯上转动着。你会看到,一个由虚到实的光影从锥体渐渐变成圆柱,上料就大功告成。接下来,是找准原料的最大半径,把木耙杆顶在合适的蜂窝位置。父亲回来,面无表情地站在车旁儿教我用小一号的刀试着加工。我手里拿着被父亲多年磨小的刀,躺在木耙上,稳架刀,慢进刀,勤换刀。手心的汗很快就凝结在刀柄上,往下淌着。咬刀(由于手不稳,进刀过快,车刀会被加工的圆木咬住)还是时常发生,我的汗不停地冒。父亲则在一旁鼓励我:慢慢来,不要心急,一定要稳,熟能生巧……

    半个多小时后,一个伞面带着刀疤,小把儿粗细不一的车车儿被我生产出来了。拿着我的第一个作品,父亲肯定地说:“要得!做事千万不要心急。兴趣是最好的老师,有了兴趣,你就会有目标,就会不断琢磨,剩下的就是踏踏实实地干了。”当年,父亲在车货之余就爱看书听广播,他的话总是那么简单直白而有哲理。

    中学毕业,我应了父亲的心愿读了师范,然后毕业分配参加工作。父亲和木旋车与我的距离渐行渐远。那以后,城里的木器被金、瓷、塑料取代,父亲的木旋车在尘封中被蛀虫啃咬着。他的手艺却刻在我的骨子里。直到最近,我送父母回老家静养身体,还一直想着再看看当年的木旋车。除了记忆犹在,一切却已成了过眼尘埃……